一座城市和一位老师
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我对大学时代的怀念,如何表达我对大学时代老师的感恩。但我知道,我的文学成长,我的青春快乐与美好,和一座城市有关,和一位老师有关。
1990年9月12日,我一直记得那个日子,爸爸帮我挑着简单的行李,我们一路辗转乘火车来了淮北,到煤炭师范学院报到注册。记得,当我跟在爸爸后边从淮北火车站下车的时候,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好,我发现这座城市不大,公共汽车转一会儿,就到了学校。但这座城市干干净净的,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给人一种清新和优雅,更令人欣喜的是,街心花园里长满了石榴树。当然,后来的经验也告诉了,这座古代被称为“相城”、今天被称为“煤城”的城市有着一批古道热肠、无私地帮助我的师友。
淮北煤炭师范学院,也让我第一眼就心生好感,因为这所煤炭部部属院校非常漂亮,绿树成荫,到处充满活力和生机,尤其是高高的教学楼和气派的图书馆,还有外语系颇具西洋风格的小楼,都激发着我的好奇,使我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热烈的向往。记得第一次踏进宿舍楼时,我心里就暗暗地想,在这里我要好好学习!
那一刻,爸爸的神情也是十分欣慰的,可惜我几乎忽略了他。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在校园里走一走,看一看,但他帮助我办理完入学手续后,在食堂买了四个馒头就赶回了家。后来妈妈对我说,爸爸一路上为了省钱,吃的就是那四个馒头,喝的是火车上的热水。爸爸是一位老实本分的乡村教师,他的身上流淌的是农民的血液,一直吃苦耐劳,充当了我的勤务员,但我似乎并没有对他心存感激。现在读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想起爸爸送我上大学时的情形,我也心生愧疚。爸爸那次急急忙忙赶回家的重要理由,就是他不能缺一次课,中学开学了,做数学老师的他一直是非常认真负责的。
大学生活确实和中学有很大的不同,一是上课的时候少了,当时除了周末,一天一般只有四节课,有时候一天只有两节课;而且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少,考试也没有什么压力。只要平常稍微听听课,做做作业,期末考试肯定不会补考,何况大部分老师都不爱抓学生补考。我喜爱这种比较自由的生活状态,这种宽松的学习环境。于是,课余时间,我常常去泡图书馆。
学校的图书馆藏书很多,期刊阅览室里摆满了《人民文学》、《诗刊》等上百种文学期刊。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我几乎把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阅读文学期刊和名著上了。与此同时,我开始对文学创作产生了浓厚兴趣,常常是同宿舍的同学入睡了,我还在台灯下,写呀写呀。
记得1991年春天,大概是四月份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这些入党积极分子到徐州去参观淮海战役纪念馆,当老师领着我们来到云龙山上时,我为黄河故道的壮丽景观而激动,回校后就写了一首十几行的小诗《黄河故道遐思》。我把这首诗抄了两份,一份寄给了校报,一份寄给了《淮北矿工报》。不多久,我就在外语系的报栏里,看到了新出版的校报“榴火”副刊登载了这首小诗。当时我的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一下子外语系的很多同学也看到了,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才子。记得一位高年级的漂亮师姐还对我说:“没想到你写诗写得那么好!”过了几天,我也收到了《淮北矿工报》副刊编辑老师给我寄来的样报,该报也刊登了这首诗!天啦!大学第一次投稿,就中了。这是多么令人鼓舞!
于是,我就认识到了张秉政老师。他是校报的主编,是淮北那座城市里公认的一位享誉很高的诗人、作家。在他的召唤和鼓励下,我开始成为校报的记者,后来还做了记者团主席,并被聘为校报的文学编辑。张老师非常敬业,校报也是一块不可忽视的育人基地。他充分地利用校报,尽量争取学校的经费,组织我们学习新闻写作,学习采写校园里的好人好事,学习文学创作。每周他都会抽出时间,耐心地给我们讲自己新闻和文学写作的心得,还给我们上一些新闻理论课,提高我们的新闻素养和文学艺术鉴赏能力。张老师常常满怀自豪地给我们讲那些从校报走出去的师姐师兄的事迹,讲他们是如何从普通的文学新闻爱好者,而变成作家、诗人和优秀的新闻工作者的道路。讲着讲着,都会动情地说:“校报也是一片绿洲!”他常常对我们说:“文学创作也好,做学问也好,板凳一坐十年冷,要耐得住寂寞,要甘于清贫!”
张老师的这些话,成了我大学时代最好的座右铭和人生的箴言。
在张老师的引导下,我阅读了大量的文学名著,还自学了《编辑出版学》和《新闻采访学》等课程,中文系的选修课《唐诗鉴赏》、《文学写作》等也听得很认真。大学四年,我的文学作品从校报起步,逐渐地登上了《淮北日报》、《安徽日报》、《中国煤炭报》、《文艺报》、《飞天》、《小溪流》、《中国铁路文学》、《文艺生活》等报刊,还在学校的学报发表了一篇6000多字的新闻学术论文,在《煤炭新闻界》等刊物也发表了一些新闻理论文章。而我的新闻作品也登上了《中国煤炭报》、《安徽日报》、《中国教育报》等大报,还获得了安徽省高校好新闻奖和煤炭高校好新闻奖等奖项。大学三年级时,我出版了第一本诗集《朴素的情人与歌手》,这部集子收集的都是发表过的诗作,出版后,《淮北日报》刊登了冯长福老师为我写的评论,《中国煤炭报》也刊登了消息。我成了全国煤炭系统高校第一个在校期间出版文学作品集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前夕,回忆起张老师对我的引导和教育,我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回头看看我走过的四年,张老师是我的第一导师。”
在我的文学成长之路上,《淮北日报》的编辑老师刘宪法、林敏、傅康、冯长福、王健、王晓明和《淮北矿工报》的魏平、丁雁茹等老师对我的关心和扶持也非常多,他们不因为我是一位学生就小看我,反而尽量地发表我的作品。每一次我去找他们,去送稿子,他们经常非常热情地接待,甚至还请我吃饭。由于他们的扶持,我似乎成了那座城市小有名气的作家,当时任职于淮北市政法委的诗人乔保富老师,还有淮北文坛一批诗人,如现在任《诗歌月刊》主编的王明韵和《清明》编辑的赵宏兴当时都和我成了好朋友,他们激励我、信任我,我们一起探讨文学和诗歌,也使我对淮北这座古老而年轻的煤城充满了感恩和敬意。
1994年大学毕业后,我离开了淮北到了长江之滨的钢城,在华东冶金学院教外语。虽然环境改变了,但我一直记得淮北的那些师友,一直记得张老师的话,甘于寂寞,在清贫中坚持文学创作和评论。这期间,《淮北日报》的傅康、王健、冯长福等编辑老师们还经常和我联系,他们出版了图书还寄赠给我,而且还给我写信并刊登我的诗歌、散文和评论文章。
而张秉政老师更一直牵挂着我的生活和事业。有一次,张老师到南京开会,他特地从南京来到马鞍山,到我任教的学院来看我。那一次,张老师还在南京买了一盏漂亮的大台灯,一路上他一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头上还顶着台灯盒,冒着雨来到了我的单身宿舍。由于当时经济状况并不好,我没有给张老师安排宾馆住,让他住在了自己的小单人床上,他一点也不介意,说:“这样好,这样好,可以好好和你聊一聊。”
2001年9月,蛰伏了六、七年的诗心,终于找到了萌动绿芽的机会,我离开了马鞍山,来到了北京。在北京师范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的五年间,张老师依然不断地鼓励我,常常给我打电话和来信,几次出差到北京,他都要请我们几个在京的弟子吃饭,询问我们的学习、创作和研究情况。张老师的嘱咐,增添了我学习的勇气,也坚定了做学问的信心,于是在北师大的五年,我学习成绩优秀、科研成果突出,连续获得了北师大励耘奖一等奖、全国宝钢教育奖等学术奖项。
现在我定居于北京,在大学里一边教书育人,一边从事文学创作和研究,出版了十几部个人作品集和理论著作,还主编和翻译了100余部文学作品集,成了一个有影响的批评家和作家。但我一直忘不了淮北那座温厚的城市,它给予了我离开故乡后的人生第一站的喜悦与丰收;一直忘不了《淮北日报》和《淮北矿工报》的编辑老师;更一直忘不了张秉政老师,他是中国标准的知识分子,从他的身上我学到了做人的精神,感悟到了很多人生的哲学。
作者简介:谭旭东,男,1969年生,湖南安仁县人,教授,博士。我校1994届校友。